第14章 猝死
今年的天气还真是邪门，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下过几场雪，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却突然风雪大作
大雪从乙丑日开始下，足足下了两天两夜，到了丁卯日清晨竟然还没有停。
刚刚起床的沈霖沈知县正在洗漱，身旁的夫人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唠叨起来：“听说临县的陈大人被抄了家，还是胡惟庸的案子……”
沈霖沈知县原本是京城的清贵高官，只因受到“胡惟庸案”的牵连，才被贬谪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做了个七品芝麻官。
“胡惟庸案”已经过去十年了，至今依旧余波未平，时不时就会听说又有哪个官员受到株连。
每当听到这样的消息，沈霖沈知县就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唯恐哪天祸事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沈夫人忍不住的叹息道：“现如今这官场……真是朝不保夕啊。”
近年来，朝廷屡屡掀起大案，动辄株连成千上万，无数官员被抄家灭门，哪个当官的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要我说呀，老爷就应该尽早辞去官职，回老家耕田种地过安稳日子。”
辞官？
十年寒窗苦读，又怎么舍得辞掉官职去做个耕田翁？
看到沈霖沈知县还是舍不得这顶乌纱帽，沈夫人就忍不住的抱怨起来：“当官，当官，当官有什么好？御史台的宁大人，吏部的王大人，还有户部的刘大人，哪个不是常怀尽忠报国之心？又有哪个落了好下场？”
洪武皇帝朱元璋真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动辄抄家灭族杀的人头滚滚。
“你舍不得荣华富贵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连累闰儿至今都嫁不出去……”
沈霖沈知县有个独生女，因为是闰月生的，故而得了个闰儿的乳名，乃是沈知县的掌上明珠。
古人有早婚的习俗，一般人家的女孩十四五岁就已嫁为人妇，十七八岁就已经成为人母。沈知县的女儿沈闰儿已经二十四岁，转过年去就二十五了，却依旧待字闺中，究其根本还是受了父亲的连累。
十年前，闰儿刚满十四岁的时候，曾经和吏部陈宁陈大人的儿子缔结婚约，原本以为是门当户对的美好姻缘。不成想“胡惟庸案”事发，陈大人被满门抄斩，这桩婚姻也就无果而终了。
沈闰儿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乃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只是谁也不敢和“胡惟庸案”沾上任何关系，更不敢把沈霖沈大人的女儿娶过门。
按照当时的婚姻大环境，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就是剩女当中的剩女，简直可以算是“齐天大剩”了。
提起“胡惟庸案”，沈霖沈知县就一个头两个大，被夫人唠叨了几句，愈发的心烦意乱，忍不住的发起了脾气：“婚姻之事最讲究个缘分，闰儿的终身大事耽搁到了今日，只是缘分未到而已，妇道人家懂个甚么？”
“闰儿怎么还来问吉？一定又是在睡懒觉，快去将她唤醒。”
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子女每日都要按时给父母请安问吉，也不知是不是睡过头了，直到现在女儿还没有过来呢。
正在夫妇二人说话之间，张四哥和几个衙役报门而入：“县尊大人，大雪压塌了城北的几间民房，伤了四五个人。城隍庙里冻死了两个流民，等着县尊大人前去处理呢。”
知县是典型的父母官，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要管。大雪压塌了民房，还有冻死的流民，全都需要沈霖沈大人亲自处理。
心烦意乱的沈霖沈大人很随意的应了一声，急匆匆的换上官袍戴上乌纱，正准备率领手下出门办理公务，沈夫人急急慌慌的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惊慌？”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不祥之感，沈霖沈知县还是故作镇定的沉声喝道：“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闰儿死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登时就把沈霖沈知县打的魂飞魄散：“你在胡说个甚？昨晚闰儿还好端端的……”
“是真的死了，”沈夫人已急的眼珠子都要裂开了，焦急的大喊着：“适才去到闰儿闺房之内，早已没了呼吸。”
沈霖沈知县猛然跳起，不顾一切的朝着后宅跑去。
知县大人的女儿突然暴毙，大家也就没心思再理会别的事了，一窝蜂的朝着后宅跑。
当众人乱糟糟的来到后宅闰姑娘的闺房之时，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只见闰姑娘以一个扭曲而又古怪的姿势躺在**，旁边的小丫鬟正是嘤嘤的哭泣。
闰姑娘面色蜡黄已没了呼吸。
夫妇二人顿时嚎啕大哭：“闰儿，闰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苍天何薄于我？为何降下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老天爷，我这是做了甚么孽？”沈夫人已顾不得仪态，哭天抢地的大放悲声。
本地只是个仅有几千户的末等小县，不设专门的仵作，平给都是由张四哥兼任仵作一职。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张四哥伸手摸了摸闰小姐的腕子，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
“县尊大人，夫人，你们先别忙着哭，”关键时刻，张四哥说出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语：“小姐还有脉呢，有脉就不为死。我这就去吴郎中喊过来……”
呼吸都已经没了，喊郎中还有什么用？
“既然小姐还没有死透，那就还有机会。”张四哥说道：“老爷还记得吴郎中给我开膛剖腹治病的事情吧？那吴子山吴郎中医术通玄，只要人还没有死，就有救回来的机会。”
“真的能行么？”
“行不行的我也说不好，终究要试一试，若是小姐命不该绝，说不准还有些希望。”
虽然张四哥说“还有希望”，其实他自己心里连一点底气都没有，纯粹就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侥幸心理而已。
反正闰小姐已经死了九成九，就算是救不活也损失不了什么，万一真的能救活了她，也是一桩很大的功劳，说不准会被知县大人提拔成班头什么的……
这个时候的沈霖沈知县早已乱了方寸，听张四哥这么一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喊叫：“快去寻吴郎中，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