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岂可弃糟糠

长安城很大也很小,殷元在万春楼留诗的事情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长安城。一时间,关于这位年轻的国公,也多了很多以讹传讹的传言。

殷元有了钱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曾经蹭了秦琼一顿饭,要是刻意的还回去也许显得俗气。不过,作为晚辈的去孝敬一下长辈,这就看起来合情合理了。

殷元将一车的桌椅运到了翼国公府,刚到不久,秦琼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尽管难免愁容,看到殷元的时候还是打起了精神。

殷元上前行礼道:“小侄拜见翼国公。”

秦琼看了看他道:“我并未见你有什么变化,为何长安盛传,勋国公不仁不孝,待母亲凉薄。”

长安盛传的不只是这些,还有殷元的才名和那时常被人抢购一空的桌椅。可是秦琼自动的过滤了那些夸赞殷元的话,就只剩下了对殷元的诋毁。

殷元苦笑道:“翼国公说笑了,不仁不孝,这种事情哪里承受得起。若是崔氏真当我是儿子,家丑岂能从她的嘴里外传。”

秦琼点了点头,他倒是也知道崔氏逢人便说殷元不孝。这崔氏果真是个泼妇,短短的时间里,长安城各官员的家眷,几乎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的武器是眼泪多,而且还不要钱。

秦琼看了看车上搬下来的家具道:“我是不求着你送礼的,但是你既然要送,权且有些意思便罢了,不必如此破费。”

殷元笑道:“破费是没有的,我这个人真不会送礼,也就是家里有什么就送什么。”

秦琼道:“奇思妙想,文采出众。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一个十几年默默无闻的人。这韬光养晦之道,恐怕才是你最大的本事。”

殷元笑道:“才华这种东西,可以没有,但如果有的话,一鸣不能惊人,再鸣就叫人厌烦了。”

秦琼道:“有才华的人如锥在囊中,迟早都会脱颖而出的。人要是为了一鸣惊人,那再鸣又为了什么?”

秦琼好像在讽刺殷元胸无大志,殷元不仅能听明白,而且还不想作答。为什么胸无大志,还不是不想为封建王朝卖命么!

殷元道:“翼国公,今日前来,怀素想请您帮在下一个忙。”

秦琼道:“哦,你这样的人,还需要我这样的人帮忙?”

殷元笑道:“那紫光禄大夫李大人与翼国公当年同在瓦岗,如今更是同殿为臣,想来一定是关系要好的很吧!”

秦琼皱眉道:“你找李勣,是因为什么。我可听说,你和那李景阳的关系十分的不错,那日在平康坊,不就是你跟他么?”

殷元无奈道:“交友不慎,我视之为亲友,其人是我如妹婿啊!”

秦琼惊讶道:“有这样的事?”

殷元索性豁出去了,叹了一口气道:“这李景阳一定在家里说了不少某的坏话,以至于李家夫人以为某居然是什么甘于平庸,乐于富贵之辈。其实某之为人最为洒脱,且向来敢与强权豪强斗争,恐非值得托付之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秦琼笑道:“你倒是很会颠倒黑白,但不知,你所钟意的女子,是哪家的小姐?”

殷元道:“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乃是自幼在身边服侍,待我如家人的一位侍女。”

秦琼连连摇头道:“不可,你可是贵胄之身,此女只怕是不能做你的大妇,只可做一妾氏,那便是她最大的造化了。”

殷元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虽未婚娶,但是心心念念,已与糟糠无二。是为大丈夫,岂可弃糟糠乎?”

是为大丈夫,岂可弃糟糠乎?

秦琼的脸色很不好,因为他当年从瓦岗投奔李渊的时候,曾经抛妻弃子。这件事,就算是没有人提起,他的心里也会时常的隐隐作痛。何况,殷元今天的话,说得分量并不轻。

殷元看着秦琼的面色,猛然发觉自己失言,于是赶紧补救道:“在下乃胸无大志之人,更无安天下苍生之愿、安身立命之虞,何不随性而行,非得委屈自己,也委屈别人呢?”

秦琼一愣道:“你不用开解老夫,老夫此生所做只是很少有过后悔,但唯有此事每每想起总是痛彻心扉。似你这般人物,既然生在平安之世,便不要辜负了自己。”

殷元无奈道:“让翼国公想起伤心往事,在下罪该万死。”

秦琼兴致不大,殷元自然知道今日再难与他说什么,于是便告辞了。结果他走的时候,秦琼脸上还是愁云密布,显然还在回忆往事。

殷元虽不至于觉得今日之行亏了,但是揭人伤疤的事已经做了,他的心里也不会高兴。

离开秦府之后,殷元才发现自己本来是存了在秦府吃一顿的心思,结果现在还饿着肚子。于是把车停下来,和车夫老何两个人去街上买了蒸饼,买回来就坐在大车上吃。

蒸饼的口感并不是很好,但是殷元舍得花钱,所以蒸饼里面的肉很多,葱也放了不少。本来要只是自己,他可能还不至于让夹在里面的肉看起来比外面的饼还要厚。但是老何在,他就有几分请客的意思了。人人平等的思想根深蒂固,别管老何是不是自家的奴隶,他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殷元至今还没有做过什么兼济天下的事情,但是不管是国公府里面的谁,如果要是有机会替殷元做一些事情的话,殷元绝不会让他吃亏。所以,近来府里的人倒是抢着替殷元做事。老何,算起来是几个车夫里面比较能干的了,所以才能得到这个差事。

殷元看了看老何弓着在车下的身子道:“老何,你今年多大了?”

老何吃着蒸饼,有些含糊不清道:“老奴,今年四十有三了。”

殷元道:“男人四十,上有老下有小,正是挣钱养家的时候啊!”

老何似乎有些触动,停下了吞咽的动作道:“下有小不假,但是家中父母已经在前隋之乱中死去了。老奴这辈子,学会了驾车,也算是能够安身立命了。”

殷元点了点头,他自问,安身立命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养家糊口也不必发愁。所以,年少轻狂的他,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在大唐,他可以找到很多事情做,但是真正他心目中的事业,还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