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为人臣者

随着城下生龙活虎的预备队不断加入,穿过火力网加入到战斗中的2万后军疲态渐显。

而最先登城血战的3000先锋,此时更是几乎都在官军的重点关照下伏尸。

2层甲挡得住刀尖,但却挡不住火铳的近距离射击。

先是一名机警的百总指挥两名火铳手,于夹缝中给了一名先锋两枪。

这名精悍的、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的双甲先锋,便在两名火铳手轻扣扳机之下饮恨。

然后这个打法便普及开了。

一群刀盾手围住先锋,然后两名火铳手悄咪咪的放暗枪,一打一个准。

可惜百中无一,交换比往往十比一,甚至二十比一的先锋,就这样被廉价的火铳手消耗掉。

这也是冷兵器面对热武器的无奈。

“快午时了。”

“让艾能奇回来吧,下午再战。”

张献忠还是坐在自己的指挥车上,看了看已经高悬的烈日,手中的马鞭还是很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一旁的扶手。

但这个节奏,比之于刚开战的时候,却要快了许多,只是张献忠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此时的他的内心,满是对那面明黄大旗的关注。

稍早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城头上的主帅旗还是刘镇藩没变。

但在这主将旗外,城门楼上多了一面明黄色的大旗,旗上黄底红颜的“蜀王”二字,隔着几百米都清晰可见。

“刘镇藩什么货色我们都知道,前些日子,一鼓便上了城,虽然挡住了儿郎们的冲击,但可见也就是个泛泛之辈,要不是大雨,当日便拿下成都了。”

“而今日,三鼓都未上城不说,上了城还打成这个伤亡,看来个中原因,就要从这面蜀王旗上细究了。”

“等艾能奇回来后一起用膳,你们两人好好和本王说说那个蜀王吧。”

说完,张献忠扬了扬马鞭。

指挥车在十几匹骏马的拖动下,开始回转大营。

“是,大王。”

汪兆麟和严锡命恭敬的行了个礼,目送着回营的张献忠,眼神中带了些阴云,不复早晨时的明亮。

而在阵前看着麾下的2万后军前仆后继、却怎么也拿不下的城墙,艾能奇早就红了眼,要不是理智尚存,他都恨不得自己下马披甲、带着5000老营骑兵登城而上了!

也幸亏他没这么做,不然张献忠可饶不了他。

老营一共不到三万精骑,这才是张献忠纵横大江南北的根基所在,从1630年起事算起,历经14年,才攒下了这三万。

要是这5000精骑被艾能奇这样葬送在了成都城下,不说能不能成为未来的定北王,只怕被张献忠砍了都有可能。

但是看着自己直属的2万后军只剩下不到1万还未登城,艾能奇心如刀割,转身对着身后的一名小校说道:

“你速回大营,向义父要兵!”

“和义父说,借兵1万,今日我定让义父在成都城用晚膳!”

“是!”

小校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刘镇藩、蜀王!”

“待我破了成都城,定让尔等求死不能!”

亲眼看着8000前军、3000先锋、1万后军在这高耸的城墙上不断被消耗,像泡沫一般幻灭,艾能奇心如泣血。

自己直属的定北军一共就不到4万的家底,现在就剩这1万多人了,如果拿不下成都城,自己该如何向义父交代?又该如何在大西军中立足?

“只要拿下成都城,拿下成都城我就什么都有了,兵马钱粮,要多少有多少!”

“拿下成都城!”

艾能奇双眼通红、喃喃呓语,就像一名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

很快,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兵来了!”

艾能奇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又像是重新借到了百万赌资的赌徒,满是血丝的双眼焕发出一阵精光。

但是当他回身看到寥寥十余骑的传令小队后,心中猛地一沉。

“定北将军!”

“大王有令,命你速速退兵,大营陪膳,下午再战,不得有违!”

“这......”

艾能奇满是络腮胡的嘴巴半张着,这了好一会,却半天没说出后半句。

“不得有违!”

传令小校没有理会艾能奇的失态,再一次高声喊道。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艾能奇的心坎。

他茫然的回头,看了看远处还在激战的城墙,那边还在血战、惨嚎声和嘶吼声还不断的传过来。

在现在的他看来,成都城墙更加高耸了,高耸到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攀过去了。

繁华富饶、满是油水的成都城,和自己彻底没有关系了。

没兵没将的自己,还是以前的定北将军吗?

但他不敢违抗张献忠的命令,虽然自己是张献忠的义子,但张献忠杀死的义子,又不是一个两个了。

而如果自己违令,只怕不用等到张献忠动手,身后的5000精骑,马上就会抽刀了。

在大西军里,没兵没将的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鸣金退兵!”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响彻战场,城上还在搏命的双方却是刹那间两种表情。

守城的官军一方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同时还有痛打落水狗的狂喜;

而攻城的大西军,则面如死灰、满是绝望!

已经上了城墙的自己,守军会让自己沿着云梯再慢悠悠的爬回去?还是自己能从这五丈高的城墙下跳下去?

“降啦,投降啦!别杀我!”

很快就有第一名贼军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城头上乞降。

在这名丢下武器的贼军后,则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的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一团接一团的大西军丢下武器跪倒在地乞降。

而城下刚站上云梯,或者还在等待登城的大西军,在听到鸣金声后,脸上则是涌现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不用再上去这无底洞一般的城墙了!

天知道这城墙有多恐怖,几万的将士进去了一点都不见满,墙壁都被血染红了呀!

城下的大西军拖着兵器就开始往回跑,很多还在云梯上的大西军,等不及慢吞吞的下云梯,直接从几丈高的云梯上直接往下跳。

跳不一定会摔死,跑的慢,那可一定会被打死!

大是大非前,大西军还是分得清的。

而刘镇藩听到大西军的鸣金声后,反倒有些无悲无喜。

他就在城头,大战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大战开始不久他就知道,今天这场仗,赢的一定是自己。

兵还是那些兵,但是士气,完全不一样了!

成都城本就占了天时和地利的优势,如今人和也被蜀王殿下补上了,三星高照之下,自己还能输?那还做什么总兵,回家种红薯去算了。

“火力延伸,击杀逃逸的贼军。”

“城头上的降兵全部脱甲缴械,和贼兵的伤员一起关入降兵营,选个好时辰,送他们上路!”

“预备队上城,下城墙去收集兵器盔甲!”

“大人?”

“杀俘不祥,而且蜀王殿下还在城下,怕是会责罚大人啊......”

身后传令的小校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接令,而是劝诫道。

“城中现在不知道有多少贼军的探子在,应付这些奸细,张大人就已经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这两千多的精壮降兵?一着不慎,那就是成都城覆亡,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殿下仁义,这种杀俘的骂名,怎么能让殿下沾上?”

“为人臣者,自该为主上分忧!”

“你拿我手令,尽管去做,麻利点,别让殿下知道。”

“是!”

小校没再多言,敬了个礼,转身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