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登州

山东登州府府城一三层酒楼,狗子倚窗而坐,陈立,董亮,周亳,周飞四人围坐。

丹崖山顶蓬莱仙阁遥遥在望,高达三丈的城墙将蓬莱水城围的水泄不通,不时有兵丁在城墙上往来巡逻。

明生号船停象岛,众人趁着夜色搭乘小舢板于野地无人处登陆,分四路出发各有使命,狗子同四位叔伯奔波三日方才到得登州府城。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刚入得酒楼不久,楼下街道便人声鼎沸,道路两旁人影攒动。问了店里伙计,才知道原来现任登州知府要巡视水师。狗子来到明朝,还没见到大明朝的文官,尤其这知府乃是正四品,绝对的高官,不知有多大的排场,一边吃着饭食,一边向外张望。

过得片刻,方见街头一匹枣红色大马昂首而来,马鞍上坐一长髯老者,身材略廋,面色红润,绯色官袍,一马夫牵马,前后随从各两人。老官对沿街百姓频频拱手,甚是和蔼可亲,百姓们则是拱手者有之,问安者有之,叫好者有之。

画风不对啊,鸣锣开道呢?衙役驱赶百姓呢?八抬大轿呢?电视剧果然害人不浅。不是说明朝中后期,官员腐败不堪,横征暴敛,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么?怎的如此官民和谐,这要不是个好官,打死都不信。

扔给店伙计十个铜板,狗子问道“你们登州这位知府大人官声不错啊,百姓竟然爱戴如此?”

“小少爷,您还真说对了,俺们这位知府大人,自上任以来却是做了不少好事,不提别的,这兴修的水利就是活人无数的善政。

想必您也知道,莱州府,青州府数县去年旱灾,几乎颗粒无收,灾民几十万,唯独我登州府虽也干旱少雨,但仰赖黄大人历年来巡视河道,兴修水利,粮食虽也减产,却好过其他地界甚多……”

果然酒楼的伙计都是话痨,给钱买信息准没错。

“敢问知府大人名姓?”

“我家知府大人姓黄,名体仁,松江府上海县人士。”伙计挺挺肚子,拱手答道。

原来如此,狗子是知道这位黄大人的,不是此人有多牛,而是此人有个牛掰的弟子徐光启。黄体仁年过五十方才中举,入得仕途之后,为官清廉,体恤百姓,这都是历史上有记载的,难怪登州百姓爱戴如此。

“这水城如此巨大,怕不是要驻着上万人吧?”

“何止,水城里足有两万余人,倒也不都是水师,也有上官们的家眷,造船厂的工匠。”

“造船厂的人也都住在水城里么?”

“哪能呢?也就上工的时候在水城里,平时都住在水城东街那边,您看到右手边那片平房了么?都在那边。”

问话至此,狗子也不再多问,平白惹人怀疑的事咱不做,付了银钱,狗子等人一路优哉游哉,向水城东街而去。

水城东街其实不是街道,而是泛指一片区域,其内道路狭窄,纵横阡陌,七歪八拐,也没个方向感,大多数都是土路小巷,充斥着泔水,鸡屎等味道,茅草屋成片,青砖绿瓦仅有几间。

走了约有一刻钟,只见两拨熊孩子打闹,大人却是一个也未见,当真奇也怪哉。

正当狗子烦恼间,陈立却是喊道“小少爷,那边有人。”

沿着陈立所指方向看去,有一大片空地,听声音似有很多人,便紧步而去。

果然,空地中央一棵老榆树下,有着一茶棚,茶棚摆着七八张桌子,其中一桌围满了糙汉子,一个个吆五喝六的,不用问,这是在赌博呢。

眼见上百闲的蛋疼的汉子,狗子放心了,如若都忙着去上工,小爷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闲汉们发现茶棚旁多了几个陌生人,四大一小,却是这位小公子,穿着天青色的绸衫,头扎方巾,背着小手,笑咪咪的看着大家,仿佛在看货物一般,好不气人。

哪家的熊孩子跑到这里来嚣张,今天非要把他打出翔来!

几个平日里专爱招猫逗狗的,叼着草根,左摇右晃的朝着狗子走来,相距不到一丈,有个尖嘴猴腮的低头说道“勿那小子,来此处作甚?莫不是来寻亲爹来了?”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嗯,却是来寻你二叔媳妇的儿子的爷爷来的!你帮我叫一下?”

骂街么~狗子也是行家。

这尖嘴猴腮的看着机灵,实则是个棒槌,傻站在那里算辈分,也不知哪个汉子喊道“那小子说是你爹呢!你个傻的。”

这就怒了,尖嘴猴腮被弄个大红脸,打吧?看旁边四个不是吃素的,一脸的凶神恶煞,腰间鼓鼓囊囊。不打吧?却是拉不下面皮,正在手足无措之时,一位老者从茶棚里走了出来。

“滚回去!你跟一个孩子作甚计较。”

尖嘴猴腮的也不敢做声,耷拉着脑袋躲到人后。

狗子见到老者,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老丈可好,小子有礼了。”

“嗯~有礼了,不知小公子来此作甚?”

说罢,指了指旁边一张桌子,示意狗子落座,又回身瞪了一众闲汉“都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甚的热闹好看。”

老丈又走进茶棚,端了两碗茶水,坐在狗子对面,摩挲着花白胡子,笑咪咪的看着狗子。

“小子听闻这里都是出了名的大匠,有些家什需要打造,不想冲撞了众位叔伯,刚才言语冒犯,见谅!见谅!”

“哦?那倒是找对地方了,我等平时惯给人打造家什,也不是老汉吹牛,这登州府城的大半家什,都出自水城东街!”

周围的人听到有主顾上门,也都来了精神,纷纷落座,静静的听着二人交谈。

“敢问老丈贵姓?我家要打造的家什可多,您能做得了诸位叔叔的主么?”狗子边说,边指老丈身后的一众闲汉。

“云爷是俺们东街说得着的大匠,若非年纪大了,怎可同我等在这里厮混。我等都听云爷的,你小子放心就是。”那尖嘴汉子倒是嘴快,在老汉身后喊道。

“老朽姓钱,单字云,呼某钱老汉便好。”钱老汉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不知小公子要打造何种家什?打造多少?老汉合计一下需要派多少人过去。”

“小子没想到刚刚到登州就遇到钱爷爷,一应清单也没有放在身上。明日午时初刻云福客栈,咱们一聚如何?那时再详谈。”

“如此也好!”钱老汉点头同意。

“钱爷爷,听街坊们说今日知府大人巡视水城,怎的这许多叔叔们没有去上工?上官不会怪罪吧?”

狗子是有些奇怪的,后世遇到领导视察,全公司全部门的人都要到齐,总要装着很忙的样子,哪个敢缺席试试?

“哎~~小友不知,这几年海境稍安,诸卫所,包括这登州水师,已有两年未添置新船,仅是老旧船只修修补补,如何用那许多人?

船厂在籍工匠一千三百余人,也就六百余人还在上工,其他人么?自己找活干吧,朝廷每年给的那些许钱粮,怎够养活一家老小?”

说到船厂,钱老汉的眼神很是颓然。这是要破产的节奏,工人心情能爽才奇怪,没《劳动法》,没补偿金哦。

“钱爷爷不需忧愁,小子不是给您送生意来了么?俺也不是吹大气,到了俺家,恐怕您会忙的连吃饭都顾不上。”

狗子已经内定这位钱老汉,用你们造桌椅板凳,这不是浪费么?高端人才就要高端用,新船有指望了。

“哈哈~借小友吉言,若能如此,甚好!”老头哈哈大笑。

“那个钱爷爷,小子扯句闲话,你也是做大匠的,这造船厂能造多大的船?”

“大船?这个却是不好说,福船,鸟船,哨船都造得,最好的当然是九丈大福船!在海上如履平地,视倭船如儿戏。怎的,小公子对船有兴趣?”

“哪有,哪有!有些好奇罢了,如此,小子先行告退,咱们明日不见不散。”

狗子起身,拱手告别。

看着远去的狗子,钱老汉面带沉吟,老头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摇头笑自己肯定是老糊涂了,一个八九岁的娃娃,能有什么可担心的,左右不过有钱人家子弟出来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