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翻不了天
西安府,东大街北侧。
两座威武的石狮坐立在规模宏伟的府衙门口。
府衙两侧建八字墙,大门正中高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大匾,上书“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衙门口两旁的台阶下分立着八名身穿青衣外套红色罩甲的佩刀衙役。
衙内偏厅,一身大红锦鸡补服的陕西左布政使甄时潭端坐在茶案旁正悠哉悠哉的细品着杯中的香茗。
一旁坐着的西安知府贾文德却是一脸的愁容:“我说藩台大人,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喝茶呢?”
“这话怎么说的?”甄时潭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不以为然的笑道:“这天又没塌下来,你慌个什么劲。”
贾文德面露难色压低着声音,道:“眼看着朝廷拨给咱们的赈灾粮款就要到了,您得给句明话吧?大家伙可都等着您发话呢!”
“明话?”甄时潭明知故问:“什么明话?”
“这还有什么可说道的吗?以往怎么干现在还怎么干。”
“这怕是不妥吧?”贾文德惊声道:“皇上的圣旨前几日已经到了,京城里也传来了消息。”
“看来朝廷这一次是要动真格的了,咱们要是还按以前的路数走,保不齐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甄时潭闻言,摇头笑道:“阴沟里翻船?”
“我说贾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府的府台,怎么遇到什么事情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呢?”
“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新人,这些事情还用我教你?”
“藩台大人,您就别在这打哑谜了!”贾文德满脸的急切:“我有个亲戚就在京城任职,前几日还专门给我来了封书信让我赶紧做好清退赃银的准备。”
“而且还一再强调这一次朝廷是铁了心要整肃官场上的贪腐问题了。也真是邪了门了,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对天下百官的所作所为是一清二楚!”
“虽说皇上已经下旨赦免百官前罪,可我这心里面还是慌得厉害,总觉得心神不宁.........”
“心神不宁?”甄时潭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缓声道:“你是怕皇上找咱们这些人的后账吧?”
“难道您就不怕吗?”贾文德叹息道。
这些年,他们贪墨赈灾粮款,鱼肉百姓,横征暴敛可谓是把坏事都做尽了!
陕西多灾,旱灾、雹灾、风灾、洪灾是变着法的轮番而至。
但以甄时潭为首的陕西官员却将此当做了敛财的机会。
朝廷拨下的赈灾粮款尽入了这帮贪官污吏的私囊之中。
可这还不算完,灾害之年民不聊生之下,这帮眼里只有私利的贪官却依旧想尽各种办法压榨于民。
所以,深知民怨极深的贾文德非常担心皇帝会找他们的后账。
圣旨上虽然说只要按照上缴标准主动上缴赃银即可赦免贪腐前罪。
可也只是提到了“贪腐”之罪而已。
对于甄时潭、贾文德这种坏事做尽之徒,他们所犯的罪可不止是贪腐而已!
这些年来,为了敛财,他们手上没少沾染无辜百姓的血。
京城之中传来的消息让贾文德惶惶不安。
因为他觉得朝廷的风向变了,推行高薪养廉整肃吏治就是一个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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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什么可怕的?”甄时潭又品了一口茶,开口道:“不要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
“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官员又不止是咱们这么干。”
“皇上知道了百官的贪腐内幕却还是下旨大赦群臣,这是为什么?”
“四个字:法不责众!要是真按照《大明律》来较真,你说偌大的大明朝还能剩下几个官员?”
“我们干的那些事别人也没少干,皇上总不能把大明的地方官员全都清理掉吧?”
“所以,你啊尽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贾文德听了甄时潭的这番分析,不由眼前一亮:“既如此,那我们只要按照朝廷定下的标准把赃银上缴也就等于把以前的罪过全部都给一笔勾销了?”
“那这次朝廷所拨赈灾粮款我们..........”
“雁过拔毛,这次少拔点就是了。”甄时潭直接打断了贾文德的话,道:“该分的还是要分的。”
对于敛财的手段,甄时潭说的很直白一点也不避讳。
“藩台大人,您这话倒是让下官糊涂了.........”
“没什么可糊涂的。”甄时潭看着一脸疑惑的贾文德,笑了笑:“还是那句话:这世道没那么容易变!”
“反正这里就你我二人,今天我就把这其中的道理给你说道说道。”
“新皇继位,上来先喊上一通为国为民的大话这是惯例!”
“咱们也不用扯的太远,就从嘉靖朝开始算吧,你自己想想,紫禁城里的那位都做了些什么?”
甄时潭顿了顿,低声又道:“说我们为官的贪财敛财,可这天下间若要论敛财的手段谁又比得上他们老朱家呢?”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何曾真正管过百姓的生死?”
“如果朝廷只是赦免百官前罪推行高薪养廉之法,我反倒会不安。”
“因为,那样的话我也会如你现在一般担心朝廷会给我们这些人来个秋后算账。”
“但是,朝廷让百官上缴赃银,而且是由厂卫主抓,我这心立刻就安定下来了!”
甄时潭说到这,面露得意之色:“说到底,朝廷把调子定的那么高还不是为了趁机敛上一笔横财。”
“皇上这招高明啊,知道百官手里有钱便搞了这么一套连环计让大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甭管你乐不乐意,这钱你都得往外掏!”
“这事要是成了,两京十三省的官员加在一起,你说这得多少钱?”说到钱财方面的事情,甄时潭的眼中尽是贪婪:“所以说,咱们这位少年天子才是精擅此道的高人。”
“我们敛财,无非就是掠之于民,顶多再加上个掠之于商。”
“可京城里的那位这是直接掠之于官啊!特别是用的这法子让人不得不叹服啊..........”
甄时潭看着陷入沉思的贾文德,自信满满的断言道:“等着看吧,等京城里的那位把赃银收够了,一切还都是以前的那一套章程。”
“放心吧,这天翻不了,世道也变不了!”
“你以为前来收缴赃银的锦衣卫就那么干净?他们会不贪?”甄时潭讥讽道:“眼下这个风口,在京城他们可能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收黑钱。”
“可出了京,他们会不贪吗?”
“到时候,给他们些好处我们少上缴一些赃银,这事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甄时潭不由叹息道:“不过,这次咱们上缴的赃银肯定也不能太少,那样的话肯定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所以啊,这赈灾粮款咱们还是得分一分。”
“顶多这一次多发些赈灾粮给那些饥民也就是了,其余的还是按老规矩分。”
“大人,照您这么说等皇上这笔钱收完之后,一切还都是按照以前的路数走?”贾文德皱眉道:“可高薪养廉之法马上就要实行了啊........”
“废话,不用高薪养廉这招怎么能堵的住天下官员的口?”甄时潭摇了摇头:“这才是皇上的高明之处,咱们啊就是活生生当了一回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