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生死离别

“那当时有多少人站在刘谨这边?有多少人站在我岳丈大人那边?”

李东阳再次掀起窗帘,看到天牢已近了,说了最后一句话:“有半数人站在刘谨这一边。”

何千军眼中有亮光,各占一半的话,说明还有机会:“那有多少人站在苏家这一边?”

李东阳有些遗憾:“如今,刘谨当道,没有一个人站在苏家那一边。”

“也包括李大人?”

李东阳点点头:“这件事,老朽真的爱莫能助,奉劝何少爷也不要找门道去给刘谨送银子。别把自己往火坑上推。”

“老朽到了,何少爷请回吧。”

李东阳下了马车,向天牢内部走去。何千军在后面追赶:“李大人,你等等我。”

迎面而来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何千军紧紧跟着李东阳,半步不离。

李东阳不满道:“何少爷,该说的事情,老夫都已说清,你还跟着老夫作甚?”

何千军赖皮道:“李大人是元老,我不跟着你跟谁?嘿嘿,我岳丈大人是不是也在这关着?”

“恐怕你打错算盘了,苏侍郎一家关在诏狱,并不在这。”

天牢的甲士头目前来接应:“首辅大人快随我来,杨大人快不行了!”

李东阳也不管何千军跟不跟,提起长袍向里面走去。

杨一清虚弱的躺在稻草上,两只手放在平静的放在肚子上,身上的囚服脏兮兮的,有股很浓厚的发霉味。

李东阳蹲下身来:“你觉得怎样?”

杨一清的脸色已是十分苍白,胡须紧贴着油腻的下巴,如枯草一般:“李兄,我恐怕撑不下去了。”

李东阳着急的大叫:“杨一清,圣上说关你十日,今天是出狱之时,你马上就要出去了。”

杨一清露出苦涩的笑容:“老夫恐怕出不去了,想老夫戎马一生,竟死在天牢里。”

李东阳心有不忍,两人已是旧相识,就这么看着昔日好友在自己眼前离去,李东阳心痛万分:“一清,你要挺住,刘谨未除,你怎能孤身离去?”

杨一清的眼皮聋拉:“李兄,我知你心中有万般无奈。刘建谢迁等人误会你了,你才不是那般苟且偷生之人,我知道你在韬光养晦。李兄千万记住,刘谨一日不除,大明将永无宁日。”

何千军也弯下腰,握住杨一清的手,像是胃出了事。杨一清面色白皙,尤其嘴唇,眼神虽然无力,但不是将死之兆。

李东阳动容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只管说出来,老朽一定为你办妥。”

杨一清刚要说话,觉得肚皮发热,一个不认识的人年轻人掀起他的囚袍,正在搓手顺时针揉他肚皮。

“……。”

正在生死离别哭诉的两人都愣住了,李东阳怒斥道:“何少爷,你这是作甚?”

何千军继续揉杨一清的肚皮,杨一清这是肠道积弱导致的四肢发软。牢房里伙食本就不好,加上周围环境潮湿发霉,导致病发:“嘿嘿,你们继续聊,当我不存在就行。”

当你不存在?李东阳表情复杂,我老友马上驾鹤西去了,你在这给一个将死之人揉肚子,怎么当你不存在?

李东阳低声怒道:“何少爷,你莫要过分,就算你是武安伯之子也不能如此无礼!”

杨一清也很难堪:“老夫都要死了,你还想作甚?”

何千军搓搓手,将手搓热,继续按住杨一清的肚皮,顺时针揉动:“一会就好。”

杨一清怎么也是个三边总制,临死之际被人摸肚皮算怎么一回事?“够了,你别再摸了!”

李东阳叹了声气:“一清,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别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你的遗言。”

虽然何千军此举有些无礼,但是眼前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杨一清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有许多事没有交代。

杨一清感觉到肚皮慢慢变得温热起来,何千军不仅没有住手还在继续揉自己的肚子。

杨一清憋红了脸:“李兄,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老夫戎马一生,临了碰到这种事,老夫说不出来。”

李东阳抓住何千军的手:“行了,老朽现在很怀疑瘟疫的事是不是你治好的?如此纨绔行径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不许再挠。”

何千军终于停手,他已经感觉到杨一清的胃加快蠕动,发出流水般的咕噜声。剩下的事交给杨一清自身的循环就行。

杨一清见何千军终于停下手,长话短说道:“李兄,刘谨之事我想透了。咱们的皇上天性好玩,想法不同凡人,对人感情极为丰厚。那刘谨被关大牢几次,最终都因为皇上一时心软,饶过了他。”

李东阳握住杨一清的手:“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现在刘谨权倾朝野,皇上对他尤为信任。舍了两位首辅,都不曾拿下他,老朽孤木难支。这些话还是不说了,一清,你还有什么后事交代的?”

杨一清双目浑浊,虽然戎马一生,披星戴月,可也是怕死的:“老夫生前乃是三边总制,死后名节是大,李兄一定上奏皇上,给老夫追加爵位。老夫这一生不过是为名忙碌,李兄切记!”

李东阳重重点头:“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这点老夫可以事先答应你。”

杨一清继续悲怆说道:“老夫早年间,全凭刘大夏刘大人照料,刘大人于我算是恩师。每逢清明十五,还请李兄帮忙拜祭。”

“老夫的夫人乃是原配,跟老夫二十余年,温柔贤惠。李兄可以为她请命,就算只是诰命夫人,老夫也是感激涕零。”

“老夫的孩儿在边军,那里环境恶劣,若有机会,麻烦李兄将其招入京来,就算做不得京官,安排到金陵也可!”

杨一清说了很多,李东阳紧紧握着他的手一一答应。

杨一清说了太多了,一个大男人流了好多泪。李东阳流的眼泪也不少,平整干净的衣袍点点斑斑皆是泪渍。

“吭,吭。”杨一清吭吭啜泣两声,然后闭上眼睛,表情狰狞。

李东阳心中绞痛,感觉杨一清的手在用力抓着自己,这是将死之兆啊。

“呜呜,一清啊!你死的好惨!”李东阳趴在杨一清身上,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混做一团。

“噗——。”房间里响起一声冗长的屁声,杨一清紧绷的身子忽然松弛下来。

李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