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魅力的人

文人的对峙不显山不漏水,却令人觉得更加刺激。何千军沉迷此中,何二和大刀小刀,也听得入迷,王守仁先生的高论,好像跟别的大儒,毫不相同。

王守仁的手指沾了沾水,在桌子上轻轻一点:“那高祖刘邦山算不算山野村夫?穷困时进小酒馆喝酒都要被人赶出来,怕是高祖的处境还不及山野村夫。”

“即使出门便遭人唾弃,可那刘邦不觉得自己跟天下人差在哪里。所以最终他能力挽狂澜成了皇上。”

“世上虽鲜有老夫说的山野村夫,若是一旦有了,便是天选之子。”

何千军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守仁,自己竟然觉得王守仁的话很对。世上的事不正是如此?当人生低谷的时候,更要自信,美好的生活就会不远。

孙燧听到王守仁的这个例子,气的跳起来:“你大胆,王守仁,你在自诩为高祖吗?你莫非心藏歹心?”

王守仁脸上笑容并未大变:“孙兄过激了,孙兄的意思是我是村夫,你是盐商?我为刘邦,你为秦皇?若老夫心怀不臣之心,那孙兄又是什么身份?岂不是比老夫更加大不敬?”

卧槽,好强的逻辑感,何千军开始崇拜起此人,寥寥几句话,为自己解了围,把对方套进去。不对,何千军怎么有种错觉,对方从刚开始谈论这个话题,就为孙燧设好了圈套。

等着对方跳!

王守仁如此一说,孙燧更加暴躁:“王守仁你放肆,老夫何时曾这样说过?”

孙燧暴躁的时候,王守仁在笑着品茶:“哦,既然如此,那老夫何时有不臣之心?”

孙燧完全失去理智了,说又说不过,只得大叫王守仁无礼,气愤离去。

何千军四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深深的被王守仁吸引了,高啊,这才是如假包换的高人。

何千军对孙燧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是今天的事,确实是孙燧先挑起的怨不得别人。

此时的何千军俨然变成一个小迷弟,满脸都是崇拜:“伯父高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守仁摇头苦笑:“不过是年长几岁,多些履历罢了。千军才是老夫佩服的人,拯救了万千黎明百姓。”

何千军傻笑:“伯父是怎么做到不恼怒的?而且把占据上风的孙大人拉下水。”

王守仁收敛起笑容,坐的板正起来,仿佛在为几人讲授:“早些年间,老夫乡试中举人,但会试未曾高中。家中老夫劝我莫要苦恼,今年不中,明年再试便是,你们可知老夫如何作答?”

何千军等人皆是伸长了脖子,洗耳恭听。

“老夫说道,儿子不以不及第为耻,而以为了不及第恼怒为耻。此事同样适用于今天,老夫不以沦落为耻,而以为了沦落恼怒为耻。”

与豁达之人聊天能丰富自己的见识,显然王守仁就是如此,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师长,与君聊天受益匪浅。

越是相处,何千军越是崇拜,王守仁的言论太超前了,许多说法完全超出这个年代,甚至于超出何千军自己的认知。

而且王守仁眼中没有贵贱高低,无论是谁提出问题,他都愿意回答。

从回答当中也能看出王守仁的见多识广,例如何二问:“怎么吵架吵赢泼妇?”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何千军简直想掐死何二,吵架是什么鬼?

不成想王守仁依旧耐心回答道:“十分简单,你只需在对方愤怒的时候,深情的走到妇人面前,抬起对方的手,深情叫一句:“阿姐。叫过之后,万事顺畅,你想要什么,对方都会依你。”

“我……。”何千军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

大刀小刀也漏出憨厚的笑声,这个画面感太强烈了。如果真的有人按照王守仁说的那样做,那名泼妇一定会瞬间懵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细细想来,王守仁的这一招的确有效,没人料想到这一幕,出其不意往往能引起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守仁真乃神人也!

张大刀也问了问题:“怎么能以一敌十?”

王守仁依旧不紧不慢的回答:“赤膀上阵,大吼一声,不死不归。”

何千军听了没什么,张大刀听了却受到极大的鼓舞,确实是这样,谁怕死谁先死,打架的时候,气势上一定要盖过别人。

张大刀站起来,脑袋顶着船舱顶,十分恭敬:“先生说得好。”

王守仁也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还了一礼。

几个人聊得十分尽兴,从白天聊到晚上,船舱里就剩下这么一桌人。王守仁对何千军更加欣赏,别人都问了问题,唯有他从头到尾一直听着。

王守仁主动问道:“不知道千军此行去往何处?”

其实,何千军不问问题很简单,只是想认真听对方说。听见王守仁主动问起,何千军有点受宠若惊道:“去京城。”

“哦?”对于武安伯的事,王守仁也有所耳闻,土木堡之变后就搬离京城,如今虽已过去数年,没想到何家人还敢进京:“是去参加校阅?”

何千军摇摇头,把事情的经过讲给王守仁听:“是去救人……。”

王守仁听过之后,忽然说道:“千军此去要么粉身碎骨,要么飞黄腾达。”

纳尼?何千军听得迷糊:“有这么严重?王老先生还会算命?”

“格物之道而已。如今的京城八虎势力极大,而八虎中以刘谨风头最胜。千军此去救苏侍郎一家,恐怕没那么简单,不是交钱赎人那么简单。”

何千军觉得王守仁说的有道理,毕竟对方在京城多年,对京城的事比较精通:“愿闻其详!”

王守仁的手指探入茶水之中,在桌上点上一个点:“刘谨此人不足为虑,直白些,就是穷的活不下去。所以自己行了宫刑,入宫做了太监。”

自己割自己?卧槽,何千军光是想想就很疼。

王守仁在点外面画了一个圈:“但此人身旁有一位同乡,名叫张彩,甚为难得。刘谨做事,多半是听这位同乡的。”

“千军可知刘谨为何收取常例?”

何千军说道:“为了银子?”

王守仁摇摇头:“我说是为了黎明百姓,惩治贪官,你可信?”

“……。”刘谨不是大奸臣吗?何千军一脸懵逼。

“诚如千军在外名声一样,刘谨做此事的初衷的确是好的。来京的官员大多是来活动上下的,贪官居多。所以刘谨就想到常例之事,来京的地方官,必须也送份常例到他那。”

“只是那刘谨没想过,贪官的银子是从哪来?还不是从地方豪绅,百姓身上来。还有一点,他把所有来京的官一视同仁了,所以导致名声恶劣起来。”

何千军有些郁闷:“这么说刘谨还是个大好人?”

“人无好坏,只看事情即可。刘谨此举的确造成了百姓受苦,生灵涂炭。我与千军说这些事,是想告诉你。若诛刘谨,先灭张彩。”

何千军没想那么多,现在只想着赶快救出岳丈大人:“这跟救我岳丈一家有什么关系?”

王守仁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世态无常!”

外面夜幕完全降临,水面上倒映着圆月,若往空中寻明月,只见那月亮随着大船的行进,忽隐忽现。

山太高了,并不容易看到明月。

何千军想起一首打油诗,也不知何人而做,随性而说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咳咳。”何千军此诗作完,王守仁居然被茶水呛住,尤为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