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衡阳雁去无留意(四)

一直在喜峰口等着的孙传庭,生怕建奴用的是退兵之计,不敢前去追赶。

而在另一处山头上,用望远镜瞧着皇太极兵马的洪承畴却是看的明白。

“皇太极果然谨慎之人,只是杀了他的几个斥候,就察觉到不对,退兵了。”

“能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只在宁锦防线上吃过亏的人,那会简单的了,说实在话,若是不是孙传庭总领,带着火枪兵防守要地,这些骑兵已经马踏遵化,今儿进逼京师了。”

卢象升摇了摇头,没有见识过边兵都是什么样子的他,这一次是真的失望透顶。

并将不全,一触即溃,还有冷眼旁观,不能及时救援。

只要翻开历史,上面所有的烂事情,都能在这长长的防线上找到。

“突袭没办法,追赶的话,咱们的脚程也没有四条腿的马快,只能收复那些被攻破的关卡了。”

洪承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追不上是个大问题,暂时大明只能据城而守。

“我听说过皇上攻打建奴的方法,真的很绝妙,不过还是要等到大明缓过劲才行。”

洪承畴一愣,知道卢象升不是个在这方面说假话的人,心里已经对坐镇在西安府的皇上,多了一抹敬畏。

历史上懂得庙算的皇帝,可是不多,而只要跟着这样的皇子,总会建立丰功伟业。

这些都是兵家的不传之秘。

“现在还是想一想怎么和孙总领说咱们不去支援的事情吧。”

一时想的太远,回头就见到最难解释的麻烦。

“咱们不是刚到吗,还需要前去解释?”

卢象升到底年轻,还不是很懂得这些东西。

“此事你知,我知,可你要是孙传庭的位置,你会不会听我解释?”

洪承畴苦笑,这些关外建奴们当真厉害,或许是人家无意,可却是造成了一个事实,就是援军和守军之间的矛盾。

卢象升呐呐不语。

硝烟落幕。

城门外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还没来得及搬运,城墙上的伤员,也都被抬了下去,大多只身上插着不少的箭矢,只有少许人直接被命中要害。

卢象升再次见到孙传庭的时候是在喜峰口的镇子里。

身上干净的仿佛不是经过了一次大战。

屋内的桌子上摆着简单的三碟子凉菜,和一壶看不出产自哪里的浊酒。

“座。”

孙传庭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卢象升一眼,目光最后放在了洪承畴的身上。

卢象升和洪承畴对望一眼,坐在了留好的位置上。

“算时间你们也是刚到,若是迟到一天的时间喜峰口就要被攻破了。”

孙传庭就是现在都捏了一把汗,差一点自己当真就要殉国了,还好的是皇上对他的信任,当真派出了援军。

就是时间卡的太过准确,以至于他都差点以为是背后的队友要牺牲他,来捡战功了。

“山路难行,估计以后会好一些,皇上正在加大力度修路。”

卢象升不得不开口说话,此时三人只有他和孙传庭共事过一段时间。

“时常听皇上说要想富先修路,整个大明也就只在开国皇帝太祖在的时候,干过这种事情,后来的皇帝不是觉得不划算,就是觉得没必要,实在是怎么说呢。”

孙传庭给每人倒上了一碗浊酒,先干为敬。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朝廷没银子,这路自然就修不起来。”

洪承畴喝了几碗酒之后,话也渐渐的多了,一时间三人之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说着说着,孙传庭就再次说到了他的队伍上。

“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人手牺牲很大,需要补充一些手下。”

“你不说,我们也是要给的。”

卢象升轻吁了一口气,总算是看起来把误会给解除了。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接着说道:“新组建的队伍,必须按照这上面的划分来办。”

小册子洪承畴也有一本,上面写的就是现在军队改制的问题。

小册子上写着《军制暂行办法》,孙传庭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道:“应该的,现在大明的军制混乱,就连兵部尚书,都不知道全国到底有多少兵马。”

在几人商量着如何建设队伍的时候。

皇太极他们已经从打进来的关卡出走了出来。

“你说是代善和莽古尔泰要骗城?王之臣可是有满桂给守着的,他们用的是那种办法?”

“回陛下,奴才也只知道个大概,其余一概不知。”

等着传消息的一个斥候,跪在地上说道,后脑勺上的小辫子也随着磕头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皇太极的威望是征服了朝鲜,打下了察哈尔所属的多罗特部,进至敖木伦地方,俘获一万一千二百人。

之后连战连捷巩固了对蒙古的统治。

若是代善他们真的攻下了大名的蓟辽督师府,那么其威望是不是也要快和他持平了,到时候满人的是请,是该听他这个大汗的,还是该听他代善?

不为人知的心思,瞬间就是转动了不知多少遍。

最后还是落在了入关上面。

只要能够进入大名的内部,而不是只在外面小打小闹,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代善和莽古尔泰他们的权势。

“带路,咱们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杜度和其他贝勒们也都再次看到了那位,能够带领他们战无不胜的大汗回来了。

实在是上一次在宁锦防线的袁承焕手下败的太惨,之后虽然入关,也只是补足了损失,却又在喜峰口被挡住了前路。

“恭喜大汗,用汉人的话说,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是要堂堂正正从正面打破入关屏障的。”

杜度下马上前行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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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臣对于京城的风云变幻很是敏感。

在崇祯皇帝一次性换了朝堂上的所有大臣之后,他自己也是满心惶恐,生怕自己也被人押解去修路了。

于是导致的就是,一边敛财,一边有严格的按照密诏上说的,严防粮食和铁器外流。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让他入狱的诏书,此后有接到了皇上御驾亲征去了西安府,才转忧为喜。

虽然朝堂换了大臣,可那些还是儒生不是。

银子用换不了吧,

现在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没了后顾之忧,前面的所有危机也都被袁崇焕挡在了宁锦防线上。

虽然对于满桂去留的问题,闹得很别扭,却也不得不承认,袁崇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今天他要拜访的就是自己的手下赵率教。

赵率教带关内兵马,出壁前屯,以捍关门,并援宁远,现改任左辅镇守前屯,而这些都是他帮着争取来的。

本来还想着让满桂镇守山海关,可不知吴三桂走了什么好运,居然捷足先登了,让他郁闷了好久。

宴席上赵率教频频敬酒。

王之臣连喝了好几杯,才面红耳赤的放下酒杯道:“今日老夫前来就是想要问问你们对袁崇焕的《请屯田疏》有什么看法?”

《请屯田疏》是袁崇焕为了解决辽东士卒饷银的问题。

原本辽东的这些士卒在开国年间就是屯田兵,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了一个很让人无语的事情。

那就是土地兼并。

一群士大夫联合起了本地的一些将官,用各种手段,把这些已经耕作的很熟的徒弟,以极低的价格拿到了手中。

最后的结果就是,士卒们没了吃饭的地方,不得不开始逃离此地,或者成为流民,而朝廷拨下来的粮饷再次被贪污截留一部分,这士卒们过得就更加艰难了。

而肚子都吃不饱,又怎么可能打得了仗。

于是一个恶性循环就出现了。

辽人不善战事名声一传出去,就比这朝廷不断地从别的地方派兵,不但加重了朝廷的财政,当地的流民也就成了一个隐患。

袁崇焕的想法是不错,可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真要屯田,割舍的就是原来朝廷中那些大臣们的利益,说白了就是左手倒右手,把原来朝廷里的那些被抓去修路的大臣们的田地,转换成现在在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的产业。

而对于士卒来说除了要一边打仗,还要一边种庄稼。

而且还是免费的那种。

可这些种种好处,却都绕过了他蓟辽总督王之臣,实在是让他难受。

看着都是银子,自己得不到一两,听着美好的名声,却全部都是他袁崇焕的。

若是帝师孙承宗来做这件事情还差不多。

可只要行到孙承宗到现在都还没有被皇上起复的意思,就在心里不由的哀叹。

单是他接到的那些联名奏疏,都不知道有多少,一部分是在痛斥孙承宗教出了一个乱文的弟子,另一反面则是希望通过他来劝说,让孙承宗给皇上施加一点压力。

别把儒生的面子里子都给踩到泥里去了。

毕竟他也有一些消息渠道,听说是在雍州的所有寺庙,道观,还有哪些儒生都是要交税的。

至于不交的,那好办,没收田产,然后押去修路。

似乎崇祯对修路是情有独钟。

“事情是好事情,办法也是好办法,可不应该是袁崇焕来牵头给京城上奏疏。”

在王之臣的身边,赵率教的胆子很大,直呼袁崇焕的名字,一点面子都不给。

王之臣很满意赵率教的说法和态度,混官场的最忌首鼠两端,不站队那会有前进的机会。

就像袁崇焕一样。

若是放在三国时期,那可是比吕布的名声还要臭的不知多少姓家奴了。

“是啊,就连内阁首辅黄爌都来信询问这件事情了,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赵率教眼珠子一转道:“大人不妨将计就计?”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说来听听?”

王之臣若有所思的问道。

“咱们可以联名啊,弄出一个《战守布置大局疏》,在做出周详而切实的部署,最后在弄出一些誓词,不就行了?”

赵率教知道其中利益巨大,只要做成了这件事情,他就有能娶几房小妾了。

王之臣眼睛一亮,暗道是个好办法。

“比如说呢?”

“以上诸将,所守之城,即为信地,专责其成。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信守不渝,死生与共,这个誓词如何?到时候,我在把我的老母亲接过来,誓于城池共存亡,面子有了,银子也就有了。”

赵率教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其实在历史上确实也有这么一件事情。

袁崇焕将年迈母亲和妻子从南国接到危地宁远,赵率教也把自己的妻儿迁来居住。他们誓言:“土地破,则家与之俱亡!”

只是真的到了共存亡的时候,一个已经被召回京师问罪下狱,来了一个残忍的千刀万剐。

另一个倒也是一个好汉,力战力竭,最后中箭落马身亡。

在他们聊天正舒畅的时候,代善他们已经换了一身的汉人士卒的衣服,绕过了宁远的后面,来到了一个叫做高台堡的地方。

明正统七年(1442年)为加强边防于此设堡,驻兵护城,因此处地处高-岗,故名高台堡,后简称高台。

此时军纪松弛,士卒散漫,将士更是无所事事的不是在赌博,就是在睡觉。

城墙上的守卫远远地看到了一大堆人马,只是以为是自家人,也就不是很在意。

毕竟此地是许多做生意的商人们的必经之路,很多商人的货物也都是让士兵们押运,从而能够拿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财货。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明的军纪竟然松弛道了这个地步,他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咱们和那些汉人之间的不同吗?”

莽古尔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小城池,低声向代善问道。

“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前面的宁锦防线已经挡住了所有的刀兵,这里的人自然就没有了危机感,也是咱们的运气来了。”

代善是最喜欢汉人文化的,除了一些习惯之外,若是真的去大明考科举,睡不得也能够拿到一个好名次。

“你说的我不懂,不过这样的汉军,打起来才够爽快。”

莽古尔泰低声发出一阵狞笑。

什么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才不管这些呢,能欺负弱小,自己才能壮大,一直头铁的去打最强的人,那只能是一个蠢货。

“小声一点,让被俘虏的那些人通话一些,给他们说,只要打下这座小城池,就放了他们的妻女。”

代善低声向后面吩咐了一句。

一行人到了城下,除了门口两名士兵身手要城门税之外,没有人上来盘查。

“呦,这次的收获不错啊,这么多战马,看样子还是养熟了的,建奴们当真舍得。”

两名士兵贪婪的目光,在那些战马上扫过,对于手中拿着的一包银两,都仿佛是一点旁人给的施舍。

“兵爷,咱们都是小本生意,行个方便,这次身上带的现银不多了,下次笑得绝对给您带一根金条。”

前去对话的人是代善手下,一名说汉话最流利的手下,可不敢真的让那些降兵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