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监斩犯官,统领群雄
朱标和沐英向着走了几十步,就见一百多名男子,身着白衣,被五花大绑,跪在了一片平地上。
他们的背后都插着一个木牌,标记着他们的身份和官职。
朱文正率孤军死守洪都近三个月,创造了华夏军事上的一个奇迹。但话说回来,能创造这个奇迹的,只有朱文正。
在陈友谅大兵压境之时,其他城池的官员,有些人坚持到底,宁死不降。有些人放弃了自己的职责,弃城而走。甚至有些人直接背叛了吴国,投降了陈友谅。
朱文正得了朱元璋的增援,收复江西城池,那些弃城而走以及背叛的官员,也就被朱文正俘虏了。
朱元璋下令朱标等人将其斩首,以祭康郎山之战功臣们的亡灵。
一把椅子已经摆好,朱标径自坐了上去。
平安和沐英,在他身旁侍立。
“这监斩有什么规矩没有?”朱标问道:“要不要等到午时三刻?”
平安道:“那倒是不用。义父派世子来,主要是让您以吴国公世子的身份,用这些人的鲜血和头颅,祭祀鄱阳湖之战的功臣亡灵。国师已经算好时辰了,巳时三刻最好。现在,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那么,现在开始验明正身吧!”
“是!”
功夫不大,一声声高呼响起。
“吉安参政刘齐,验明正身无误,今日处斩!”
“无为州通判董必粱,验明正身无误,今日处斩!”
“江西行省参政孙本笠,验明正身无误,今日处斩!”
……
随着这声声吆喝,这些人身后的木牌被摘掉。只待待会儿朱标一声令下,就可行刑。
但是,忽然间!
“冤枉!我冤枉啊!”忽然,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汉子,高声道“ 没有!我没有投降陈友谅!我不过是逃走而已,没什么大罪!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啊!”
“嗯?”朱标微微一愣,道:“把那个喊冤之人带过来。”
“是。”
功夫不大,那名高大魁梧的汉子,被带到了朱标的面前。
朱标看他身后插着的木牌,道:“饶孟远?”
“正是小人!正是小人!世子您就饶我一命吧!”饶孟远道:“陈友谅三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我城中只有两千军,根本就不可能守住,只能弃城而逃。我没有投降陈友谅,只是苟且偷生而已,罪不至死啊!”
“弃城而逃你还有理了不成?”朱标皱眉道:“你觉得自己兵少,就弃城而逃!那别人能不能弃城而逃?如果大都督朱文正不死守洪都,弃城而逃。恐怕现在,陈友谅已经进了应天城了!”
顿了顿,朱标冷然道:“不杀你这弃城而逃之人,本世子不答应!那些坚守城池被杀的我吴国大臣,不能答应!康郎山之战死战不退的功臣,更不能答应!”
“但……但是!小人有功啊!小人是渡江功臣,难道不能将功折罪?!小人曾经为上位流过血,负过伤!世子如此对小人不讲情面,难道就不怕有功之士寒心么?”
渡江功臣,在吴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历了。
所谓渡江,就是渡过长江。
郭子兴去世后,朱元璋虽然有三万大军,但这三万军最大的敌人既不是各路义军,也不是元军,而是饥饿。说穿了,这三万人就是一群叫花子,战斗力不强,没什么前途。
朱元璋真正崛起,是率领这三万军渡过长江,攻陷了太平府这块盛产稻米之地之时。那时候开始,朱元璋的大军才能吃饱饭,才算有些前途可言。
那些渡过长江之前就跟随朱元璋的人,就称为渡江功臣。
他们在朱元璋最困难的情况下,被朱元璋招纳,不为名不为利连饱饭都吃不成。朱元璋在势力做大之后,这些人当然会被认定为最为可靠的人,在各方面对他们给予优待。
最大优待就是当官。比如如何让那些降军,成为真正可以信任的部队呢?就是选拔这些忠诚可靠的“渡江功臣”,去降军中掺沙子。
久而久之,吴军的中下层军官中,至少有一半是渡江功臣。
从某种意义上讲,得渡江功臣之心,就得了吴国一半军心。失渡江功臣之心,就失了吴国一半军心!
难怪今日,饶孟远拿渡江功臣说事。
“对啊!小人是渡江功臣!请世子看在小人薄有微功的份儿上,饶小人一命吧!”
“可怜小人刚刚得了一个儿子!一时间贪生怕死,犯下如此大罪。请世子看在小人是渡江功臣的份儿上,大发慈悲吧!”
“当初为攻太平城,小人身受十数刀,离死只差一口气啊!如今不求将功补过,只求活命!请世子开恩!”
……
有十几个曾经地“渡江功臣”,高声鼓噪起来,请朱标开恩。
事实上,沐英和平安现在都有些含糊。
“世子恕罪,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如此多的渡江功臣。”沐英道:“要不要,派人请示下义父,再做定夺?”
“用不着。父亲既然将让本世子来监斩,就是让我全权做主。”
朱标站起来,走到那饶孟远的近前,寒声道:““渡江功臣? 你还好意思渡江功臣?你知道,自己的功,是为谁立的吗?
“当然是为了吴国!为了你们老朱家!”
“知道就好。你们的渡江之功,是为我朱家立的,不是陈友谅!陈友谅率倾国之兵来攻,我军若是战败,吴国就此灭亡,我们老朱家也将成为阶下囚,甚至身首异处。到了那时候……”朱标冷笑道:“你们渡江功臣的功,还有什么用?不仅你们这些渡江功臣的功没用,所有渡江功臣的功劳都没用!还有他们!”
朱标指向那些康郎山功臣的牌位,道:“他们所立的功劳,也将一笔勾销!你们以及你们的妻子儿女,都将成为陈汉的奴婢,屈辱苟活!完全可以说,你们的弃城而逃,上对不住我朱家,中对不起同僚,下对不住自己的妻子儿女!最对不起的就是……所有渡江功臣!本世子就奇怪了,事到如今,你们怎么还有脸,请求活命?!”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周围的军士们高声呼喊了起来,他们中也有渡江功臣,已然义愤填膺!
甚至沐英和平安,都握紧了腰刀。
对啊,有吴国在,渡江功臣们才有功可言,才能在各方面受到优待。
若是因为这十几名渡江功臣贪生怕死,没有吴国了,这些渡江功臣的功劳,还有何意义?
事实上,何止是这些渡江功臣的功劳啊!
此战如果吴军失败,这些监斩的军士也将毫无功劳可言。他们将失去朱元璋承诺的土地。沐英和平安作为朱元璋的义子,更是会从前途无量,变为性命难保。
这些渡江功臣贪生怕死,险些误了大事,凭什么能活?
“所……所以……”饶孟远再无以前的嚣张气焰,可怜巴巴地道:“所以,我们即便是渡江功臣,依旧必死无疑?我们之前为上位立得那么多功劳,都……不做数了吗?”
朱标道:“军法无情!你们今日,必不能活!当然了,功是功,过是过。看在你们是渡江功臣的份儿上,本世子可以给你们个恩典。”
“什么恩典?”
“其他人斩首!尔等渡江功臣,用弓弦绞死,给你们留个全尸。至于你们的家人……罢了,看在你们渡江之功的份儿上,给他们二十亩土地,让他们做普通的百姓吧!”
“多谢世子慷慨!”
“若有来生,愿再为朱家效死!”
“世子,咱对不住您,对不住吴国,对不住家中的妻儿老小啊!”
……
十几名“渡江功臣”连连叩首,谢过朱标的恩典。甚至有些人,已经泪流满面。
同样是死,他们多么希望,当初就死守城池,战死沙场啊。那样一来,他们就是吴国的功臣,死后享受朝廷祭祀。他们的家人能够领取他们的俸禄。他们的后代能以“功臣之后”的身份,继承他们的官职,
而现在,不仅他们会不名誉死去,而且他们的妻儿没有什么俸禄可继承,只能勉强温饱而已。
这都怪谁呢?朱标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一切,只能怪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十几名“渡江功臣”后悔不已。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行刑吧!”
“喏!”
随着朱标一声令下,包括十七名渡江功臣在内的一百三十四名犯官,尽数就戮,以祭鄱阳湖之战中战死将士之亡灵!
稍后,就在他们的受刑之地,挖土立基,开始建一所康郎山功臣庙!
……
……
当夜晚间,吴军旗舰上。
“标儿给那十几个渡江功臣,留了个全尸。而且,承诺给他们的家人二十亩地。某种程度上,算违背咱的命令了。马仲良,你怎么看?”朱元璋手持一份公文,漫不经心地道。
马仲良赶紧微微躬身,道:“国公爷这可问错人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哪里敢议论世子半个字?”
“让你说你就说。”朱元璋不耐烦地道:“这是咱的命令。”
“那……那奴婢就说了。”马仲良小心翼翼地道:“世子优待功臣,乃是一片仁心。奴婢以为,并不算错。”
“那么,咱呢?咱当初一定要将这些渡江功臣斩首,就是不仁了?就是咱错了!”
“国公爷执法森严,当然不能算错。呃……世子讲的是仁,您讲的是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都……都不算错。”
“滑头!”
朱元璋把公文放回桌上,微微摇头,道:“其实啊,如果标儿今天,完全按照咱的命令行事,将那些渡江功臣斩首了。咱恐怕会有些失望。”
“国公爷的意思是……?”
“咱培养的继承人,要成为一言九鼎的君王,而不是咱的应声虫。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会变通,不知变通,那怎么能行?充其量,一个公子扶苏而已。”
“那世子如果大发慈悲,免了那些渡江之士的死罪呢?”
“那就更不行了。”朱元璋道:“知道咱为什么,要派世子去监斩吗?”
“为什么?”
“为人君者,不但要能杀敌人,也要能杀自己人。要不然,君王有恩而无威,如何御下?咱今天去让他监斩,就是让他历练一番,试试杀自己人的滋味,试试杀功臣的滋味。如果他光对敌人心狠,对自己人就狠不下心来,那不过是前秦符坚而已。”
“那世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甚合国公爷的心意了?”
“那是自然。标儿年纪虽小,但是咱现在可以确认……他已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了,哈哈!”
朱元璋本来想说,哪怕自己出什么意外,朱标也可以随时主持大局。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不吉利,又突然改口为“独当一面”。
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经过朱元璋不断地言传身教,朱标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有了统帅群雄的能力!
事实上,这一直是朱元璋最大的心病。
这年头,哪怕你贵为皇帝,拥有最好的医疗条件,疾病、瘟疫都随时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一旦朱元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朱家的江山,朱标能不能掌控?朱元璋建立的吴国,会不会马上分崩离析?
尽管朱标生来神异,但年纪太小,朱元璋一直放不下心来。
直到今天!
朱元璋终于能够确认,儿子朱标的能力足够了!朱家的江山,有了双保险,至少几十年内,无忧矣!
“呼……”
朱元璋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无比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