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阴谋

在当天晚上,林察与郑福松一道,指挥了对英吉利船只的夜袭,实际上,英船已经被折磨了数日,船上水手身心俱疲,更重要的是,指挥官威廉从一开始就被抓来,能战敢战之人也丢了大半,留下的亚伦和杜克二人,相互之间本有嫌隙,因此并未抵抗多久。

郑家的水鬼攀爬上洋船后,英吉利人陆陆续续的投降,林察率部控制了两艘船,并且于第二天宣布大捷。

沈犹龙欢喜十分,在县衙犒赏全军,并且要把洋船拖拽到广州南码头,宣武布威。

一行也从新安返回广州,而沈犹龙并未原路返回,反而坐上了郑家的船。

“老大人,李兄的东方号已经跟上来了。”郑福松走进沈犹龙的舱室,兴奋对他说道。

沈犹龙呵呵一笑:“还是多亏了福松,林察身为总兵,却气量狭小,针对肇基,若非你出面,老夫要失一臂助了,来,福松快些坐下,郑将军也坐。”

说着,赵文及已经送上一份公文,说道:“这是总督大人给兵部的呈文,郑将军,你且看看?”

郑鸿逵却是推托说道:“这不好吧,不合规矩。”

“哪里有什么规矩,将军看过便是。”沈犹龙说。

郑鸿逵这才打开,发现沈犹龙在呈文里,极尽对郑福松吹捧,说平定洋夷,他立首功,如此云云,还说郑家勤劳王事,在对英吉利的作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可以说,这份呈文给足了郑家面子。

“福松,还不赶紧给总督大人磕头,大人如此提携你,是我郑家的荣耀呀。”郑鸿逵激动说道。

郑福松哪里不知道这呈文的作用,连连磕头。

沈犹龙对郑福松却是宠爱有加,亲自把他搀扶起来,说道:“老夫虽然润色的文字,但说的也事实,福松确实立下大功了。”

郑福松也看了呈文,小心问道:“老大人,怎么不见李肇基的名字?”

沈犹龙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欣慰的表情,对一旁的赵文及说:“赵先生,老夫怎么说,福松肯定是要问的。”

赵文及呵呵一笑,对郑福松说:“这是东翁刻意安排的。肇基确实连续立下大功,但不少是不好明白言说的。更何况他没有官身,也不是郑公子这样的世家子弟,若是一介草民博得大功,广东地面的军将岂不是脸上无光?”

郑鸿逵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因此这个时候沈犹龙一方说什么他都是支持的,立刻附和说道:“赵先生所言极是,这向兵部报功,也是一个学问,福松,你且学着吧。

再者说,老大人最是仁义,如何会忘了李肇基,定然会有其他安排的。”

沈犹龙立刻说道:“如此奖赏肇基,老夫还想问问福松的意见。”

“我?”郑福松万万没有想到沈犹龙会这么说,瞪大了眼睛。

沈犹龙笑着说:“那两艘洋船也就罢了,当初老夫许了肇基,待处理完此间事,给他也就是了。但老夫就怕,这两艘船给了他,肇基驾船出海,自此不问国事,那老夫岂不是失了臂膀?

更何况,前些时日在南园筹款,着实让本地士绅对他很有意见,老夫能庇护的了他一时,可庇护不了一辈子呀。”

郑福松抱拳说道:“老大人对李兄是真情实意,待若子侄呀。但凡老大人有所吩咐,晚辈无有不从。”

沈犹龙爽朗笑出声:“老夫就说,郑家公子是个重情义的。”

赵文及也随声附和,倒是更让郑福松摸不着头脑。赵文及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郑公子,前些时日谈筹款时,您与李肇基是在一艘游舫上见面的,对吗?”

“是,当时觉得隐秘些,所以选择游舫。”郑福松老实说。

赵文及继续笑道:“听闻在谈完后,李肇基与那游舫主人还在岸边相会来着,可是真的?”

“确有其事......。”郑福松恍然大悟:“原来老大人要做虬髯客,给李兄说个媒。”

沈犹龙捋须笑着说:“确有这个打算,老夫十分看好肇基的本事,希望他安分下来,为朝廷效力,不要再在海上搏杀了。如何能让一个男人安顿下来,不就是让他有个家嘛。”

郑鸿逵却说:“说到这个,卑职倒是觉得,老大人要失望了。”

“怎么说得?”沈犹龙不解。

郑鸿逵笑着说道:“那日卑职也送了两个江南的瘦马给李肇基,却也没见栓住他,也不知道被他卖到哪里去了。依卑职来看,李肇基是个有大志向的,未必沉迷儿女情长。”

“四叔说的有道理,却也未必会如此。有总督大人提携,李兄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啊。”郑福松把话接了过来。

沈犹龙说:“看来福松与老夫倒是心意相通。”

郑福松轻笑:“晚辈觉得,李兄确实该有个女人侍奉左右了,只是那游舫的妓家未必得当。虽说李兄草莽出身,却未必愿意娶白墨为妻......。”

沈犹龙脸色微变,他可不在乎李肇基娶谁,他只是设这么个套,让郑福松钻进去,因为现在只有郑福松才能把李肇基骗上岸来。

但郑福松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沈犹龙脸色舒缓了:“老大人,福松倒是有一个人选,若是老大人愿意做主,会成就一段佳话的。”

“哦,什么人?”沈犹龙问。

“昔日李兄与陈千总攻四姓海盗巢穴时,曾经解救一福建女子,名叫顾锦娘的。这女子年方二八,与李兄情投意合,却也没有挑明。李兄托我送其归乡,只不过被英吉利红毛的事牵绊了,所以顾锦娘尚在郑家商馆里。

说起来这女子也是苦命人,随家人一起坐船回家,被海盗劫持,父母俱是死了,回乡也是难捱。自被福松安置后,她对李兄多有思念,屡屡提及,想来也是有这个心的。”郑福松细细解释。

“那顾家娘子可是良善人家?”赵文及问。

郑福松问:“是,家世清白,而且与李兄很是相配。”

“东翁,那这顾家小娘子更为合适啊。”赵文及笑着说,显然在给李肇基说媳妇这件事上,这个赵文及是真心的。

沈犹龙原本也不在乎,微微点头,他想了想说:“肇基是立下大功的,不如顾家女子和那白墨都带来,且看肇基看中哪个,若是都看中,老夫倒是愿意成就两段佳话。”

郑福松不由的感慨:“老大人对李兄的好,便是亲生父亲,也是不如啊。”

“那福松是愿意助老夫了?”沈犹龙淡淡问道。

“老大人放心,福松鼎力相助。”郑福松说。

广州,红楼游舫。

白墨倚在床前,一袭宝蓝绸擅,淡黄衣裙,淡淡看着岸边来往的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寂寞与无奈。

在广州这种繁华之地,似白墨这等人也不在少,她色艺双绝,艳冠羊城,但到底却也不能登堂入室,饶是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能如何呢?

前几日得到消息,说是江南名女柳如是,已经嫁给了寓居在家的江左大家钱谦益,似乎成为了所有女人的榜样。

白墨却不以为然,觉得柳如是也不过自嫁人,就只有艳名,再无志向气节,又成了男人的附属品,毫无用处。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细密的脚步声,帘幕被一个垂鬓丫鬟给拉起,她轻声说道:“小姐,郑家公子来了。”

“便说我不舒服,推了吧。”白墨说道。

“白姑娘好大的气性,可是郑某哪里得罪你了。”郑福松已经走了上来。

白墨起来,淡淡说道:“郑公子哪里话,小女子当真是不舒服。”

“若真是不舒服,可是要误今日的大事。”郑福松说。

白墨浅浅一笑:“还能有什么大事?”

“自然是白姑娘的终身大事。”郑福松笑着回应。

白墨诧异,她虽然身在贱籍,但已经脱离了老鸨子,平日里结交的也是文人墨客,豪侠义士,已经不是随意被人呼来喝去的人了。

“郑公子这是什么道理?”白墨小心问。

郑福松说:“白姑娘,今晚请你去福建会馆一趟,两广总督沈大人和广东总兵林察诸人都会列席。”

虽说这次宴客规格有些高,但白墨并非没有参与过,南园她都去过几次,白墨问:“这与小女子的终身大事有何关系?”

“届时,总督大人愿意给你指婚。”

白墨后退两步,说道:“我白墨虽然是一女子,但也并非旁人的玩物,不是被人送来送去的礼物。总督大人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指婚一事,小女子恕难从命。”

郑福松呵呵一笑,说道:“姑娘还没问是谁,就这么决然拒绝么?”

“不论是谁,旁人做主,终究不是小女子自己做主。”白墨咬着红唇,坚持说道。

“李肇基李兄也是不行吗?”郑福松笑问。

“他?”白墨眼睛一亮,想起那日那个有情有义,又让人又气又喜的江湖男儿,问道:“他若有意,为何不来寻我,小女子将身在贱籍,又岂是总督愿意说和的?”

郑福松说:“李兄也尚未知晓,是总督大人觉得你二人情投意合,有意撮合。却也不只你一个,还有一位顾姑娘。”

“顾姑娘,却是未听说。”

“那是李兄解救过的女子,也是有缘人呀。”郑福松说,他继而对白墨抱拳:“便是今晚,福建会馆。姑娘有心,列席就是,若是无意,也不强求。”

白墨低头不语,这个时候,里屋里传来脚步声,丫鬟举起帘子,两位丽人走了出来,这二人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袖子交叠于腰间,侧着身子向郑福松行礼。

郑福松看了一眼,觉得这两位秀美绝伦,更妙在于二人是一奶同胞,容貌一般无二。

“这两位是?”郑福松问道。

白墨说:“郑公子忘了你家四爷送给李先生的那两个女子吗?李先生不想让两位姑娘与他一起漂泊,便是送到我这里来。”

郑福松点点头:“这像极了李兄的为人。”

这两位姑娘本姓萧,但旧名早就不用了,一个唤作云烟,一个唤作晴风。

两位姑娘本在房内看书,听到二人说话,忍不住出来,云烟说道:“白墨姐姐,我们去会馆怎么样,我姐妹自得自由,还未见过恩公。”

郑福松哑然失笑:“好好好,一道去,李兄当真是有福之人,当真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