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披头散发青面獠牙

狄咏一走,书房之内,皇帝忽然看着狄咏的背影久久不语。

司马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在一旁立着不说话。

随后皇帝才问道:“司马君实,你觉得狄咏此人,如何?”

司马光闻言,只答:“文武双全之大才!”

“司马君实,你当真不知朕问的什么吗?”皇帝又问。

这回司马光沉默了,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懂得,却更知道不能随意乱答,这问题关乎了狄咏的将来,兴许还多少会关系到狄家一门的生死。

许久之后,司马光才开口:“陛下,狄咏其人,文采斐然,必是饱览群书,熟读经史,为百姓安危,愿百死而战,于樊楼之处,更能出治国良策。来日,必成家国社稷栋梁之才!”

司马光这一番话,狄咏没有听到,却足以显露狄咏结交文人的好处。

皇帝也皱起了眉头,深思熟虑一番,问道:“着狄咏去考个进士如何?”

“那自是最好不过!”司马光连忙答道,生怕答慢了会给狄咏带来不好的影响。

“那得给他选个座师才是,如此也好有个推举,入个官学,先举人,再入太学,再考个进士。”皇帝倒是想得多。

所谓座师,就是文坛里的师承,这很重要,关系到文人的许多事情,甚至也关系到当官的派别,未来的发展,思想的模式,政治理念。最重要的是,座师那都是名士大儒或者大官,要切身**,教育弟子。

当然,也关系到科举的入场券。宋朝科举,其实不考秀才,就是各地官员推举学生考举人,举人也是一次性的,考上举人接着考进士。

这里面还依赖官学系统,就是好学生先上县学,考上举人来,就可以上州学府学,还有一些学宫,比如洛阳学宫,成都石室学宫,亦或者京城里的太学。

然后再考进士,那便是在东华门外放榜了,真正的大宋好男儿,那都得是东华门外放榜有名的人。

皇帝这是想要给狄咏一通安排,先安排一个好座师来教导,教导成儒家士子应有的品格,忠君爱民!

但是安排谁好呢?这就是皇帝没有想好的。

司马光也在想,让狄咏到谁座下去读书呢?司马光第一个念头就是当朝宰相厐籍,如此就算与司马光同出一门了,却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最近皇帝不太待见厐籍了。

再一想,司马光说道:“陛下,不若让狄咏到欧阳学士座下如何?”

司马光显然不是随意给出的这个选择,因为他知道欧阳修不喜欢狄青,但欧阳修又隐隐是如今文坛的魁首人物,在文人士大夫中影响力极大。

一旦狄咏拜了欧阳修为师,如此……可能也可以提升一下狄咏出身的这个短板,还能缓和一下欧阳修对狄青之子狄咏的不待见。

“欧阳学士?”皇帝想了一想,又道:“倒也不是不可……且等今夜事罢,再来说此事。”

皇帝的态度,还是有些暧昧不清,他心中还在犹豫欧阳修到底合适不合适,也是因为欧阳修不待见军汉狄家。

狄咏自是不知道皇帝已经开始想这些事情了,他只回到相扑场去,召集了麾下四十八号军汉,连马义山也叫到了当面。

杨得忠带着满场在座,问道:“大哥,何事吩咐?”

“弟兄们先回衙门里去把甲胄军备都领了穿戴好,弓弩羽箭也领了,午后到此集结,有皇命在身。”狄咏稍微显得严肃一些,却也并不和盘托出,还是防止走漏风声。

“皇命?想来又是宫内哪个妃子要出宫,弟兄们可打起精神,莫要给大哥丢了脸面。”杨得忠也真会猜,因为他以前当过很多次这种差。

“大哥,那我呢?”马义山问道。

“你也别走,晚间有事吩咐你。”狄咏就这么一语,然后出门,直去皇城司。

皇城司这些军汉,他还真不熟悉,但他是押班,是最大的领导之一,只待他一来,众人也前前后后伺候着。狄咏这临时差充的勾当皇城司公事官职,若是放在明朝,不说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

狄咏权在手,令来行:“击鼓,聚兵!”

聚的自然都是他自己麾下的一营人马,不得片刻,五百人马聚集而来。

甲胄在身,列队站定,五百人马,看起来倒是威武雄壮,毕竟皇城司与殿前司都是皇家的牌面队伍。

“人已到齐,请狄押班点阅!”

“官家圣旨,今夜宵禁演武,从此刻起,尔等皆不可出营,只待本将之命,一切甲胄刀枪皆要备好,弓弩羽箭也要备好!”狄咏交代着。

“卑职领命!”皇命演武,那可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狄咏还交代一语:“但有私自出营者,军令,斩!”

众人面色一变,立马一个个笔直站好,齐声大呼:“遵命!”

接着狄咏自己回家,已是午后,先吃个晚中饭,然后是甲胄,再是面具,接着长刀,再是长枪,一一整齐在身。

只待傍晚入夜。

狄青身为枢密院副使,其实也是个闲人,每每去衙门里点个卯,便也回家而来,见得狄咏一身装备齐整,便是眉头大皱。

狄青开口问道:“适才圣旨下到枢密院,今夜宵禁演武……枢密院里都在猜所为何事……你是不是知道其中内情?”

狄咏对于老爹狄青,并不隐瞒,点点头:“今夜剿无忧洞贼寇。”

“我儿去剿?”狄青又问。

狄咏点头!

“唉……为父倒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是该喜我儿为陛下所信任呢?还是该忧我儿此去凶险!”狄青语重心长说着。

“父亲不必担忧,孩儿随父亲战阵也不知几番了,今夜之事,不过小场面。”

“你长大了,有主意了,为父老了……”

“父亲,我狄家尸山血海而来的富贵,必然不能就此断绝!”

“你啊……你是真懂了,真明白了……为父欣慰……只可惜军汉之家,倒是对不住你!”狄青说得似有老泪在眼眶转了转。

“父亲,军汉之家又何妨?只待孩儿给咱们这个军汉之家争个前程似锦!父亲来日,必不会像如今这般寸步难行。”狄咏说得意气风发。

“好,好儿郎!”狄青上前,伸手,再给狄咏整理一番甲胄连接的皮带。

父子二人,并排而立。

夕阳在下,如血。

就好似当年边关鏖战急,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披头散发铜面具,马踏党项羌人万里如虎!

“孩儿去了!”狄咏迈步。

“好儿郎,去吧!”狄青抬抬手。

这一刻,狄咏头上发髻陡然散开,已然也是一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模样,就像昔日冲杀在黄河戈壁的战神狄青。

狄咏出门了,狄青那老泪,也就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