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大王庄

“你呢,你现在在哪工作?”

“在建设三局,你呢?”

“哇,高官哦,我帮老婆卖点化妆品……”

“哪里什么高官,只是个建筑监理而已!”这话是林强女朋友突然搭讪说的。

“你结婚了?”林强连忙岔开话题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对,有空来广南市,给我电话,我请你们吃饭!”

“一定一定,那先就这样,我们还要北上!”

两个大男人隔着个女人,是不好说话的。

山高海深的情谊只能化作一个手势,千言万语也只好一声吃饭为结束。

有时候不是友情塑料,而是现实易脆。

“帮老婆忙,那不就是吃软饭?这么窝囊的同学,不要也罢……”

两车没有碰着,老刘很快又上车开走,临走前,王信还听见他的女朋友在嘟囔着。

不奇怪,女人都是这种生物。

至于要不要他这个同学,那就要看林强自己的判断了。

林强也赶紧窘迫地把车开走,再次向他挥手再见。

只是这一挥手,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或者再也见不着。

县道的尽头就是龙头镇。

但是王信的老家不在镇上,而在不到镇上的前面一条村路口拐进去。

村路一路向北,靠左边是个‘小王庄’,村路尽头是个‘大王庄’。

大王庄背靠莽莽大山,座落黄土地上,前面横亘着一条‘龙尾河’,仅有河两岸的土地能种粮食。

在王信的祖先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几家人,这里还能养家糊口,再以后人多了,田地不够分了,有能力的都到前面盖新房去。

所以也才有了‘小王庄’。

但老刘刚想把车子拐进炊烟四起、有一百来户人家的‘小王庄’的村口时,却被王信阻止了。

“这里不是,后面那个才是。”

没错,后面那个只剩下几家破落土屋的村庄,才是他的老家,也是他老祖宗的家。

看到这种没落的惨象,老刘没忍住,还是发问了。

“人家说寒门出贵子,王先生,你是大学生吗?你真正的工作是什么?”

“对,我是大学生,我真正的工作就在自费研究。”

王信也不虞有诈地告诉他。

这么说,老刘还是没听懂什么叫自费研究。

但大学生那一说,还是开了他的天智。

“哪家是你的?”

“就前面第一家。”

剩下来没有搬到‘小王庄’的人家,不是穷就是王飞的兄弟。

王飞算下来是个地主少爷的少爷,不仅上山下水一把手,还生就一副能侃天侃地的口才,还有种视金钱如粪土、视路人如挚友的豁达大度。

即使他在河里抓到一条鱼,也能跟门前路过的人称兄道弟进屋里大聚一餐。

有人说他这是傻,也有人说他这是仗义,说的莫衷一是。

但他即使一贫如洗,还是一如既往地这样去做,去过他自认为得意的日子。

然而,此时,平时豁达的他却拉下了老脸。

因为洪武带了七八个人过来,已经把他的酒缸给抬出屋外的院子里,准备卖了当钱。

“你儿子会不会骗我们,不回来了?赶紧给他打个电话,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动手了!”

洪武不是个孔武有力的人,只是个精瘦的青年,此时也等得不耐烦了。

“他回不回来,你都不应该动我的东西,你那树苗根本不值那么多钱,要是10块一棵我早还你了,偏偏要狮子开大口诳你家大爷我,我就偏不给,等不及你就给他电话。”

王飞有老人手机的,也有王飞的号码,但他不是那种有点小事就麻烦孩子的老人。

他觉得这件本来就是小事,王信不回来也行。

“十块是成本,其他化肥、运输、种植、人工等我不花钱?100块算便宜你了,就你顽固不化,那就别怪我不顾乡邻之情。”

洪武的大洪庄就在山脊另外一边,相距不到一公里,平时他们去镇上赶集都要经过这里。

“才种几天?运多远?多少人工多少化肥?你诳我不懂行情?屁小孩,我跟你爹去人家果园偷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呢,你爹死了,就来横我是不是?”

王飞向来为人义无反顾,以前跟洪武他爹也没少喝,大家都恨那些两面三刀、不知感恩的人。

却不料他的儿子就长这个样。

现在的年青人啊,张嘴闭嘴就是钱,真是没救了……

就在这时候,两人正要吵起来,屋外却‘嘎’地传来两声刹车声。

顿时把满脸愁云的王母杨美环吓亮了眼。

“是信儿,信儿回来了……”

也许母子同心,她坚决地叫喊起来,肯定地撒开脚步跑出去。

王信刚下车,想叫老刘成真他们把车停好,突然一声清脆而熟悉的‘信儿’,听得他不由浑身一颤。

扭过头去看,只见倚在院门边的人,声音曼妙如少女,脸容已经苍老如老妪。

这个人,就是他娘。

母亲最疼的人不是他。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但是哥哥在县城娶了个富家女,就很少回来过,姐姐远嫁外省,更是十年未归。

不过他经历三年前那场血淋淋的生死后,再次看见生母,那种九死一生的历劫和重见天日的感觉又浮现眼前,恍如昨日。

“娘——”

他连忙沿着青石板路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去,但没走两步,膝盖忍不住先发软,‘咚’地跪倒在地。

三年前,他差一点就见不到她!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信儿……”

看到王信见她当头就跪下,母子连心的杨美环也当场心疼地泪流满脸。

不管怎样,哪个孩子都是肉,都是肉啊!

“起,起来……”她柔弱地倚在院门轻呼着,即使这一跪她受得起。

王信见了,也很快站起来,跑过去扶她。

“哟,真回来了,好,那咱们就——”

“滚——”

洪武看见他就像看见了钱,笑不代表欢迎,但却遭到王信一声厉喝,喝断了他的话。

因为此时,王信又看见家门前的屋檐下,支着一只下田老脚的满脸皱纹的白发老头坐在一张枯朽的长板凳上。

正是这个老头的精神和血脉,成就了今天的他。

“爹——”

他起码需要仪式感地上前给他拜个礼,洪武连这个也不懂,活该被喝。

“你很闲吗?不用上班吗?”王飞瞥了他一眼,反而脸上古井无波地质问他。

他还是觉得王信不应该回来,在他心中,孩子只要在他死去之前还活着就是一件快乐的事,不管分布在世界各地。

哼,糟老头,还是一样的口吻一样的脾气。

王信听了这样的开场白,反而觉得心中一暖,安心了,真正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不过从此以后,就由他来支撑这个卑微低下的家吧。

“你狂什么狂,你再不回来,我就把这些东西给卖了!”

洪武还是打断了他们父子团聚的时刻,接着又怒吼着要钱。

也不管这时候跟着进来老刘、成真和林带玉的微愠脸色。

“1200块就让你狂成这样,你上辈子没见过钱吗?”

王信扫了院子里那些杂物,不由对他冷嗤一句,先把母亲扶回老爹身边。